是无理之词还是妙趣无穷

——对王实甫《长亭送别》【三煞】解读的探究

王蕊

摘要：元代王实甫的《西厢记》是元代杂剧中的一部杰作，更是北曲的压卷之作。历来对《长亭送别》的赏析多集中在【端正好】等几支曲词上，本文仅从多被忽略的【三煞】这支曲词说开去，探究其矛盾，解读其妙趣。

关键词：曲子词、探究、解读

一、“看之似寻常”—— 【三煞】引发的疑问

    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五“此情可待成追忆”单元中选入了元代·王实甫的一篇元杂剧《长亭送别》。此戏曲不仅是高度融合诗词意境美、语言美的“诗式戏曲”，也由于它作为《西厢记》中旦本戏的名选段之一，运用了很多古典诗词惯用的方法，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女主人公崔莺莺的深情，达到了让人沉醉的充满诗情画意的境界。其中【端正好】、【滚绣球】、【叨叨令】等曲子历来被视为经典中的经典，备受青睐。其实在这些曲词中多不被重视的【三煞】也有值得我们咀嚼的地方。

教科书收录 【三煞】原文：笑吟吟一处来，哭啼啼独自归。归家若到罗帏里，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，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。留恋你别无意，见据鞍上马，阁不住泪眼愁眉。

笔者注意到 “笑吟吟一处来，哭啼啼独自归”这一句，意蕴深刻。从文章开篇【端正好】中“晓来谁染霜林醉，总是离人泪”开始，到结尾【四煞】“泪添九曲黄河溢，恨压三峰华岳低”。从头至尾莺莺的“哭”是显而易见的；而且作为从古至今的经典戏曲，无论在古代《贯华堂第六才子书》，还是在现代京剧选段中，这出经典的《长亭送别》还有一个别致的名字——《哭宴》，可见，“哭”是莺莺的“常态”。既然“哭”是常态，那么“笑”从何而来？

 翻看不同版本，更让人疑惑想一探究竟：比如：从《西厢记》不同的版本来看：

 1.教科书版本：“笑吟吟一处来，哭啼啼独自归。”

 2.百度百科其中一版本：“笑嘻嘻一道来，哭啼啼独自回。”

    3.《南西厢·秋暮离怀》：“笑吟吟一同到此。哭啼啼独自散归。”

 4.《贯华堂第六才子书》：“方才还是一处来，如今竟是独自归。”

 诸多版本中只有《贯华堂第六才子书》与其他版本写作内容不同。是果真有两个版本，还是后人认为不妥自行改过，我们现今已无从得知，但可以看出的是，从几个版本的比较“笑、“哭”这一版本是流传最广的，而且也是现今较为大众接受的。那么既然“哭”是主旋律，“笑”如何解释？

  二、“寂寞开无主”——对【三煞】的一般解读

（一）现有资料所阐释的观点：

 1.《长亭送别》赏析：“对比描写则更多，……【三煞】 ‘笑吟吟一处来，哭啼啼独自归。’……这都是生动的对比之句，情状如绘地刻画出莺莺与张生难分难舍，真实反映出一对恋人被活活拆散的愁郁心理。”

 2.从《西厢记·长亭送别》看中国诗词曲的抒情艺术：“另外，对比、衬托也是常用表现手法。《长亭送别》中【三煞】唱：“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，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”，即用对比将张生在时莺莺的幸福、甜蜜和张生走后的冷清、凄楚对照，突出送别之人的哀怨。”

 3.李梦生《西厢记选评》：“曲写莺莺想到别后的孤凉况味，哀哀欲绝。‘笑吟吟一处来’是《西厢记》第一等无理之句，金无足赤，大家不免。好在接续‘昨宵’、‘今夜’亮亮对照，以见愁之深、心已碎，字字凝血和泪而成。”

 可能因为这个曲子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很容易理解，几位评论者都没有多留心，只是在评论中一带而过。然而从这些评论者的片言只语中，我们已经可以窥见对这个曲子的一般性解读：

 一方面是历来对此支曲子的鉴赏内容过少，认为内容是次要方面，手法是主要方面；另一方面则认为是作者的笔误。此曲被冷落可见一斑。

 三、“此中有深意”—— 【三煞】的个人解读

 通过细读文本，笔者得出了与一般解读不同的看法：

 1.朱光潜在《咬文嚼字》中写到的：“一般人根本不了解文字和情感的密切关系，以为更改一两个字不过是要文字顺畅些或是漂亮些。其实更动了文字就同时更动了思想情感，内容和形式是相随而变的。”比如说贾岛“推敲”的典故。古今人都赞赏“敲”字比“推”字下得好，其实这不仅是文字上的分别同时也是情境上和情感上的分别。统观《长亭送别》四个场景，自然有老夫人等人都在场时盈盈的隐忍，也有莺莺与张生两两相对的仔细叮咛；虽有莺莺被离情别绪、功名利禄、前途未卜等多种悲痛反复折磨的时刻，也有须臾对面满含情愫的瞬间。所以莺莺有笑的时候，这是符合当时的情境的。莺莺的笑是面对心爱之人时充满爱意的笑，是在临别之时希望展现给心爱之人美好而深刻印象的笑，哪怕这笑在重重悲伤的压抑之下而显得凄凉、凄伤、凄绝，但也不失凄美。这时莺莺心中毕竟充满了对张生深沉的情思，这是任谁都抹不去的。所以在这种种复杂的情感下，既有笑的凄美，更有哭的凄惨，这就是情感丰富的莺莺，有血有肉立体的莺莺。

 2.认为“笑吟吟一处来，哭啼啼独自归”此种遣词用句最妙，也是从本支曲子的手法出发。【三煞】是19支曲词中对比手法最突出的，但对于此种手法如何精妙地显现出女主人公崔莺莺的情感，却是少人问津。笔者认为，笑吟吟就是哭啼啼最有力的辅助。没有这笑吟吟，那后面的哭啼啼就会显得苍白无力。我们可以试想一下，前面已经说过，莺莺有“笑”的表情，可是要如何笑出来的，在重重叠叠、无边无际的悲裹挟之下的女子，在那个不要功名只要爱情（或者说只要张生）却无力反抗的社会，在得不得功名都让女性不得安心的时代，即便有“笑”，但是可想而知这“笑”是“挤出来”的，所以后面的“哭”才是堵也堵不住的，哭一切之不顺遂、不得已。这种强烈的对比反差使莺莺的人物形象立现眼前，并深入脑海，这才是作者借用对比手法凸显人物形象、烘托强烈情感的初衷。如果没有这“笑”，那这“哭”也将会力量减半，其表达效果自然也大打折扣了。

虽然经过了时间风霜的洗礼，但从《长亭送别》可以看出，王实甫之词确实是意蕴深刻。本文所写只是全豹之一斑，如若就《西厢记》全文做深入阅读、细致分析，相信也可有宝黛之体悟“余香满口”、“欲辨已忘言”之境了。

参考文献：

①金圣叹：《金圣叹全集03贯华堂第六才子书西厢记》【M】南京：江苏古籍出版社.1985.09

②李梦生：《西厢记选评》【M】上海：上海古籍出版社.2002.12

③王起：《中国戏曲选》【M】北京：人民文学出版社.1988.05

④胡忌：《元代戏曲选注》【M】上海：上海古籍出版社.1983.11

⑤《中学语文必修五教学参考书》【M】南京：江苏教育出版社.2008.06

作者单位：江苏省镇江市实验高级中学